你年少便获得意外成功,绝对不能目中无人、狂妄放纵,所有言行举止都应该更加小心谨慎。凡是带有名士做派、公子哥习气的那一些习惯绝对不可效仿,不要让我为你担忧。侥幸:意外成功。恣肆:放纵。名士气:不拘小节的放达习气。名士是指那些社会名望高而不做官的人。《礼记》孔颖达疏:“名士者,谓其德行贞纯,道术通明,王者不得臣,而隐居不在位者也。”
短短几句话,左宗棠对儿子用了许多表示程度的严厉词语,如太早、断不可、一切言动、均宜、慎之又慎、凡。可见他对孝威要求很严,非常担心儿子自以为少年得志便沾染上名士气和公子气,所以一再强调。在这种严格的家教下,左氏家族近百年来确实没有出现过有一点名士气和公子气的人。
与孝威(宗、潘之留意正人,见义之勇,亦非寻常可及矣)
孝威知之:
吾以婞直狷狭①之性不合时宜,自分②长为农夫以没世③。遭际乱离,始应当事之聘,出深山而入围城。初意亦只保卫桑梓④,未敢侈谈大局也。文宗显皇帝⑤以中外交章⑥论荐,始有意乎其为人,凡两湖之人及官于两湖者,人见无不垂询及之。以未著朝籍⑦之人辱荷恩知如此,亦希世之奇遇。骆、曾、胡之保⑧,则已在圣明洞鉴⑨之后矣。
官文因樊燮事欲行构陷之计⑩,其时诸公无敢一言诵其冤者。潘公祖荫直以官文有意吹求?之意入告,其奏疏直云:“天下不可一日无湖南,湖南不可一日无某人。”于是蒙谕垂询,而官文乃为之丧气,诸公乃敢言左某果可用矣。咸丰六年,给谏宗君稷辰之荐举人才以我居首;咸丰十年,少詹潘君祖荫之直纠官文,皆与吾无一面之缘、无一字之交。宗盖得闻之严丈仙舫?,潘盖得闻之郭仁先?也。郭仁先与我交稍深,咸丰元年,与吾邑人?公议,以我应孝廉方正制科?。其与潘君所言,我亦不知作何语。宗疏所称,则严仙舫丈亲得之长沙城中及武昌城中者,与吾共患难之日多,故得知其详。
两君直道?如此,却从不于我处道及只字,亦知吾不以私情感?之,此谊非近人所有。而宗、潘之留意正人,见义之勇,亦非寻常可及矣。吾三十五岁而生尔。尔生七岁,吾入长沙居戎幕。虽延师课尔,未及躬亲训督,我近事尔亦不及周知,宜多谬误,兹略举一二示之。
我因为倔强、狭隘的性格而与当前的社会思想、习俗等不相投合,自以为将一辈子做个农夫终身到老。没想到遭遇战乱而离散逃亡,(在时势紧急的情况下)开始答应当局主政者(湖南巡抚骆秉章)的聘任(进入幕府),走出深山而进入被围的长沙城。最初我的想法只是保卫家乡,从不敢奢望谈论并参与国家军政大事。文宗显皇帝因为朝廷内外官员交互上书奏事都推荐和谈论(我),(于是)开始各方留意我这个人,从此,凡是两湖籍贯的官员和在两湖任职的官员入见圣上,甚至凡是认识我的人,文宗显皇帝都会一一询问我的情况。(我)作为一个没有进入在朝官吏名册的人能得到皇帝的如此恩宠信任,也是旷世未有的奇遇。骆秉章、曾国藩、胡林翼的奏保举荐,那已经是在英明的圣上对我深察了解之后的事情了。
湖广总督官文因为樊燮的事情设计控告陷害我,当时众公卿中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为我说公道话。侍读学士潘祖荫直接向圣上上奏说官文是在刻意寻找我的毛病,并直接上书陈述直言:“天下不可一日无湖南,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。”于是承蒙圣上谕旨垂询,官文失去陷害我的勇气而不敢再上奏,众公卿在这之后才敢举荐我左宗棠,认为我可以起用。咸丰六年,御史宗稷辰按朝廷要求举荐人才,将我列于首位;咸丰十年,少詹潘祖荫直接上书矫正官文对我的陷害。他们与我都没有一面之缘,都没有一字之交。宗稷辰是从严正基(仙舫)前辈那儿听到关于我的点滴情况,而潘祖荫对我的了解则来自郭嵩焘(仁先)。郭嵩焘与我交情深厚,咸丰元年,他与同乡人一起评议,推荐我应举孝廉方正特科。郭嵩焘与潘祖荫私底下说过些什么,我并不清楚。宗稷辰奏疏的内容,则是严仙舫前辈自己亲自从长沙城和武昌城中听到的,(那些人)与我共患难的时间长,所以能够知道其中的详细情况。
他们两位正直公心地做了这些事情,却从来没有在我这儿提及片言只语,也深知我并不会以个人私情表示谢意,这种情谊并不是现在的人所能够有的。而潘祖荫和宗稷辰留心关注正派的人,面对合乎正义的事情表现出来的勇气,也不是一般人可以达到的。我三十五岁时你才出生。你七岁那年,我到长沙在军中幕府任事。虽然请来老师让你受学,但很少有时间亲自教育督导你,我近来的经历你也未能全部知晓,(有些听说的情况)可能有许多不准确的地方,在这里略微举些事例告诉你。婞(xìng)直狷狭:婞直,倔强;刚直。狷狭,偏急而狭隘。这里是左宗棠自谦的说法。自分(fèn):自料,自以为。没世:终身。桑梓:家宅旁的桑树和梓树。后借指故乡、家园。文宗显皇帝:爱新觉罗·奕詝,清朝第九位皇帝,即咸丰帝,在位十一年。“文宗”是他的庙号,“显”是谥号。交章:官员交互向皇帝上书奏事。朝籍:在朝官吏的名册。骆、曾、胡之保:指左宗棠出山前,骆秉章、曾国藩、胡林翼的奏保举荐一事。洞鉴:深察。官文因樊燮事欲行构陷之计:指樊燮控告左宗棠一案。湖南巡抚骆秉章奏参永州镇总兵樊燮,樊燮递禀湖广总督官文和都察院,诬控“左某以图陷害”。官文具折参劾左宗棠,奉旨查办。因郭嵩焘、胡林翼等力解之,才免于难。